九约第1、2、3章

2023-08-15 04:24:49 来源:哔哩哔哩

第一章:抱盆花的少年

绛轮浑兮蓝如钩,渺兮盼兮人莫求;

神敕一言天国灭,九约谕兮凡授首。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元历4680年,圣渊教域夏黎国欺教辱神,招致圣渊神罚,七位幻天使夜袭夏黎王都茀黍,焚城百里,全城三百余万凡民魔使,逃生者不过千余。

圣人阶魔法使,镇北公尚铁擎回都勤王,直面幻天使婴奏,被四言劝降,卸甲叩首,舐趾臣服,得赐原夏黎国北境,重建新国,以月为尊,名皓月国。

而后三百余年,皓月尚姓诸王勤勉图治,无有二心,镇守圣渊教域至北的第七战域,抵御寒凝教域异端诸国。

……

皓月国南境,新月城。

这是皓月王国至南的一座小城,下辖七镇三十二村落,总人口刚过十万,如同新月一般,隐在皓月多山的南境边陲,是容易被人遗忘的袖珍之城。

新月城特产觅阳花,一种淡黄色的小花,带着微微的甜香。野生的觅阳花一簇一簇地隐在杂草与灌木之中,像是太阳漏下的些许光斑,给人些许温暖的感觉。

觅阳花对魔法灵丝无感,是大多数炼金术师口中纯纯的“无用之花”,但皓月的香薰炼金术师们却对它情有所钟。毕竟,在高纬的圣渊教域至北,可难得找到这么好养活的小花。

为了提取深藏于觅阳花黄色花瓣中的那一丝甜香,皓月国的香薰术师们弄出了恐怖的阵仗。

他们会将一捧一捧觅阳花瓣平铺在珍贵的乳白色的动物油脂上进行萃取;然后再将吸饱了觅阳精油的油脂与蒸馏得到的高度酒精混合在一起,进行二次萃取;最后,再用炼金术富集那些精油,得到金黄色的觅阳香露。

皓月人将肥肉凝成脂,将粮食酿成酒,将最好的南境土地用作生长的农场,宁愿饿着肚子也要凝炼觅阳香露,其原因在于他们真的很需要——觅阳花的香。

在浓缩为金黄色的香露之后,原本淡雅微甜的觅阳花香便会变得浓烈而又炽热,像是北境罕有的盛夏。

在冬日严寒侵袭之时,唯有怀中蕴着这样一抹芬芳,才能给人在冰天雪地中继续行进的力量。

那一丝丝小小金色花瓣经年的积累,终变成了如太阳般耀眼而又温暖的芬芳。

皓月国尊月,因为这儿——缺少太阳。

作为觅阳花最重要的产地,几百年间,新月城静静隐在皓月南部边陲,通过钢锻的吊索将一车车上好的觅阳花瓣从这座与世隔绝的小城运出,供养整个皓月国。为北境的王国添上一抹希求的太阳的芬芳。

在这座与世隔绝的新月城里,少有凄婉恋语,更没有英雄史诗,这儿民风淳朴,几百年间从没出过什么故事~

……

元历4993年4月。

“轰!”

新月城南城,凡民群聚的踏月路上罕见地响起了一声魔法的炸鸣。

“娘希匹,吴老狗你不讲武德,竟然偷袭!”

一个胖魔法使啐出一口血沫。

魔法的轰击将他胸前的衣服炸得条条崩碎,皮肤也烤出大片焦黑。他原本浓密的胸毛直接被烧掉大片,像过火的草地,只剩了些黑秃秃的发梗,逸散出一股焦糊的烤肉气味。

新月城分南北两城,魔法使多居于北城。

而今竟有俩魔法使在这凡民群聚的南城打起架来了,还用上了魔法,这可是少有的热闹。

立刻,收东西的收东西,搬小凳子的搬小凳子,踏月路的凡民们把整个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独在中央给那俩魔法使留了片圆形的打架地。

“你不像块牛皮糖一样死扯着我不放,我也不会炸你。”瘦魔法使仔细整了整领口。

这件袍子是他今天刚从裁缝铺取来的,晚上还有活动,可不能弄皱了。

“你还有理了!”

胖魔法使气呼呼地取下背着的一把大环刀,“老子问你,钱呢!”

他一边骂一边上下挥舞那把银白色的大刀,刀脊上挂着的七个铁环叮叮当当,发出恐怖的脆响。

“花光了。”

瘦魔法使脸色微红,但并不露怯,从怀里摸出一把漆黑的短刃,还恐吓般地用舌尖舔了一道。

“那可是1枚金松!”

胖魔法使吼叫起来,“你在这南城是怎么一天花光的!”

嚯,金松!

周遭看热闹的凡民窃窃私语起来,他们就算不吃不喝也至少要四五年才能赚到1枚金松。

就算对魔法使来说,1枚1阶魔核的收购价才差不多1枚金松。狩猎魔兽?那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一不小心魔法使就会重伤,甚至死亡。

“要你管!”

瘦魔法使鼻子一哼,“别忘了,那只铁脊獾最后可是老子杀的。”

靠,这家伙不讲道理。

胖魔法使气得头发都立起来了:“不是老子正面扛着它,你能使出魔法?别整那没用的,五五分成,把老子的五枚银枫拿来!”

“我说了,钱已经花掉了。”

瘦魔法使拍了拍兜,说,“就当我欠你的,下次的魔核归你就是了。”

“你!”

胖魔法使牙都快咬碎了。

下次?

你搁这儿给他画饼是吧?

就他和你这俩初级魔法使的战力,下次成功狩猎魔兽还不知道在哪年哪月!

“你怎么花的?浪夜还是万花?”胖魔法使咬着牙问道。

算来算去,这新月南城也就这俩销金窟。难怪他一直没找见你,你这吴俑吴老狗昨晚肯定去哪儿潇洒了一整晚吧。

周遭的凡民也交头接耳着议论了起来。

能在这南城一天花光一枚金松,估计也就浪夜赌场和名为万花的青楼了。

瞧着这位都已经是魔法使了,还一副瘦不拉几营养不良的模样,只怕精气就是被这俩地方吸没的。

围观人群里出现了低低的偷笑。

“随你去猜。”

吴俑再次拍了拍兜,那是一点钱币碰撞的声音都没有,里面只怕比他脸还干净,“反正钱已经花光了。要么下次的魔核武恼你直接拿走,要么就和我打一架,我灵丝120米,可不怕你。”

一根洁白的细线从吴俑身侧探出,环绕了几圈,而后静静悬浮在空中,就像狼蛛吐出的银丝。

这就是魔法使的力量,名为“灵丝”,魔法使就靠这个绘制魔法绘卷,施行魔法。

“你威胁我?”武恼皱了皱眉。而后同样御使自己的灵丝悬浮于空,与吴俑针锋相对。

要打起来了,只怕真要打起来了!

抽出灵丝,是魔法使力量的彰显,同时也是对别人的警告。

围观的凡民们兴奋了,今天他们可能真能看到一出好戏。

“可是昨晚我在浪夜赌场,但没见到他啊。”一个凡民低声喃喃。

“嗯?他昨晚不在浪夜?”

不远的另一个凡民有些惊讶,“可昨晚的万花好像也没这样一个富哥儿。”

嗯?

围观的凡民们互相对视了几眼,表情有些古怪与疑惑,像是在询问——那这家伙去哪儿了?

“啥赌场和青楼,他昨晚只怕去妩月酒肆了。”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声议论。

那人并没有压住声音,这句话武恼听到了,吴俑也听到了。

“酒肆?”

武恼一愣,看向吴俑。

这瘦不拉几的家伙可不爱喝酒,他跑酒肆去干嘛。

然后,在所有人眼前,吴俑的两块脸颊——慢慢绯红。

“你还真去那啥酒肆了?”武恼懵了。

他咋不知道你还偷偷喜欢喝酒。而且那啥酒肆里卖的究竟是琼浆还是玉酿,你一晚喝没了1整枚金松。

“去了。”

吴俑心一横,承认了。

再说了,那妩月酒肆又不是啥说不得的地方,他已经是成年人了,去就去了,你能咋滴!

“你在那啥破酒肆喝光了1枚金松?”武恼人都傻了。

你去赌场或青楼他还能理解,你去酒肆喝掉了算是怎么回事儿?

别说南城了,就是新月北城,就是皓月王都擎月城,也没有这么贵的酒吧。

进黑店了?

被仙人跳了?

喵的,你不是个魔法使吗?揍他丫的啊!

你都敢炸他了,怎么不敢同人家动手呢!

“你可不准乱说!”

吴俑皱起了眉头,“那不是破酒肆,妩月酒肆是很棒的地方,那里能让人开心和幸福。”

呵。

武恼没好气地瞪了吴俑一眼。

你这家伙果然是喝多了吧,真是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嘿嘿,妩月酒肆那可不仅仅是喝酒。”

人群里忽然响起了低低的笑声,“昨夜妩月酒肆有俩大佬,哐哐地抢着砸钱,得了一串银铃似的感谢,看来有个就是他啊。”

立刻,吴俑的脸更红了,像快烧开的热水壶。

“喝酒为啥要砸钱?”

武恼感觉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

“还能为啥,因为妩月酒肆的老板娘可爱呗。”

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几个搭话的男子彼此相视一笑,你我的眼神之间,尽是默契。

左一句右一句的,武恼感觉自己脑仁儿都要想爆炸了。

吴俑这家伙昨晚究竟耍了啥奇妙玩意儿,而且还不带上他!

武恼提起大环刀指着吴俑问:“吴俑你这混蛋昨晚究竟喝了啥好东西,1枚金松都花光了。”

“武恼你这混蛋可别凭空污人清白!”

吴俑昂起头,“人妩月酒肆的酒可不花钱!免费喝的!”

啥?

武恼傻了:“酒不花钱,那你那枚金松咋没了?”

一下子,吴俑就像鸭子般蔫了下去。只是在嘴里小声嘟囔道:

“打赏了。”

“啥?吴俑你说大声点。”武恼没听清。

“我说打赏了。

吴俑小声解释起来,“这是妩月酒肆的玩法,叫打赏,大哥打赏的每一个铜桂和钢镚,都能换到老板娘甜甜的笑容和感谢。”

武恼完全听不懂了。

从刚刚开始,吴俑仿佛和他已经不在一个世界了,嘴里叽叽歪歪的鸟语,他把脑仁想炸了也不懂。

但武恼并不孤单。

围观的凡民们也分为了泾渭分明的两类。

进过妩月酒肆的那些家伙,一个个脸都快笑裂了;

没进过妩月酒肆的那些家伙,则深皱着眉,满脸疑惑地四处张望,仿佛一个不小心,自己就被某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而那个世界,似乎还挺有趣……

……

对妩月酒肆,凡民们的印象确实不深。他们大多只知道,一年前,南城斜月路旮旯角落里的一家茶馆忽然改成了啥酒肆。

那酒肆白天总不开门,一到晚上,时不时就会传来喧嚣。

然后,诡异的事情慢慢发生了。

一个两个三个的,有些家伙在晚上忽然就死活约不出来了,打牌不来、吃饭不来,就连去万花楼听曲儿都一脸纠结后,坚定地摇头说不去。

嘴里总是哼着说着啥妩月、啾咪的,活像失了魂。

有些人禁不住好奇,大着胆子跟着他们进了趟妩月酒肆,然后……晚上约不出来的人就又多了一个。

……

打赏?感谢?

不就是花钱嘛!

武恼忽然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男人为女人花钱,说来说去不就那几件事嘛。

武恼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吴俑,这家伙虽然长得显老,但也就比自己大个两岁,勉强也还能算“血气方刚”,一时克制不住也正常。

他现在生气的点已经不在吴俑花光金松上了,而在——花那么多钱,这混蛋玩意儿不知道吃到啥好东西了,而且吃的还是独食儿!

“吴俑。”

武恼询问,“打赏了那么多钱,你小子究竟得了啥好处?”

“好处?”

听到这个词,吴俑突然愤怒了,嘴里骂骂咧咧起来,两片眉毛高高地竖起,像直着脖颈的斗鸡,

“本来老子昨晚上上座大哥的位置是稳的,哪知道突然冒出来个混蛋犀牛跟我抢,银枫像不要钱一样疯狂向上丢,最后我兜里的钱全花光了还是没抢过他!

x的,那个混蛋犀牛!”

武恼听愣了。1枚金松能换10枚银枫了吧,这都没抢过?

那啥犀牛什么来头,难道他会印钱不成?

“所以,如果你抢到了上上座大哥,会有什么好处?”武恼接着问。

他越发好奇了。

1枚金松都没抢到,如此巨大花费,那好处只怕得上天喽。

“摸小手!”吴俑愤愤道。

“啥?!”

武恼觉得自己听错了。

1枚金松,万花楼的花魁只怕也能拿下吧,结果在那妩月酒肆竟然就是摸摸小手?

“能摸到小妩月的小手!”吴俑重复了一遍。

“你!”

武恼简直要出离愤怒。

那枚金松可是他和你拼上命才赚来的,结果你这家伙为着要摸一个女人的小手,就把它花掉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钱全花完了,你丫的竟然还没摸到!

“你是被鬼迷了心窍吧!”

武恼骂了起来,“是被那啥小妩月灌了迷魂汤了吧,脑袋不清醒了?”

谁知听了这话,吴俑不仅没羞愧,反而像炸毛的猫一样,冲武恼瞪起了眼。

“武恼我警告你,骂我可以,别骂小妩月!”

吴俑满脸严肃,“人小妩月是个好姑娘!”

周遭围观的人群里也起了小骚动,几个凡民直着眼,瞪起了武恼。

嘿,踩到尾巴了是吧!

武恼嘴角一撇,道:“我就骂了,咋滴?你咬我呀!”

“老子弄死你!”

吴俑突然一下发飙了,举起右手,爆喝一声,更多的灵丝便从虚空中激射而出,由原本作为警告的灵丝牵引着骤然拉直,宛如一条弹长身躯的银蛇,直直射入高空。

而后随着吴俑的心念御动,那根灵丝便有如活过来一般,一边由虚空中射出、加长,一边浮空扭曲印制,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笔,以灵丝为墨,悬空绘制出一幅清晰的图案。

这便是真正的魔法——御灵丝,成绘卷,谕令元素。

刚刚吴俑用来炸武恼的根本算不上魔法,只是抽出几十厘米的灵丝构了一个环路,将灵丝的能量宣泄而出,弄出个无流级的爆炸而已。

一幅真正的、完整的魔法绘卷,能够谕令各种元素,使其发生种种奇妙变化。

而且即便是最低阶的灰锡级魔法,也至少需要耗费十米以上的灵丝。

“吴俑,你来真的!”

武恼惊呆了,赶紧御使他的灵丝也开始了魔法的绘制。

围观的凡民一下子激动起来。

这才对嘛,魔法使打架当然得用正统的魔法来对轰!

这儿围观的大多数凡民其实也曾见过魔法,因为新月城正好有个琉璃决斗场,地方还挺大的。

不过以往他们至少要隔着几十上百米,这次这么近看魔法倒真是头一回,现在他们连魔法绘卷里一根根线条都能分清。

不得不说,这些魔法使绘制的魔法绘卷还怪好看的嘞。

激动,紧张。

围观的众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一秒,两秒,七八秒;

十秒,十五,二十秒。

这似乎,有点慢了吧?

凡民们重重地吐出粗气,他们已经憋不下去了。

一道道古怪的目光投向吴俑和武恼。

这俩魔法使究竟在干嘛?还没绘制好魔法绘卷吗?!

……

凡民们有些想当然了,真正的魔法释放是一个很麻烦,甚至可以说繁复的工作。

一个标准的魔法绘卷,从内到外由3部分构成,分别是魔法核体、魔法律令、魔法外纹,又可被简称为灵体、灵言、灵纹。

因为灵丝是较狂暴和不稳定的力量,所以与只需要宣泄能量的无流级不同,标准魔法的释放都需要:先绘灵言、再成灵体、最后饰灵纹,这样才能完成一幅完整的魔法绘卷,谕令元素、施行魔法。

灵言聚能、灵体构形、灵纹配平,这是能让魔法使顺利使用灵丝力量的设计,若是乱了次序,或是绘制出错,过大的灵丝力量宣泄之下,一不小心就会炸死人。

关于魔法绘制的速度,魔法协会和究天城统一订下了一个标准——30秒绘制完成10米灵丝耗量的最低级灰锡魔法,称为标准速1。

具体到每个人真正释放魔法时的速度,则又有:窍目、熟练度、同属加成、异属衰减……等等乘区。

但总之,吴俑和武恼只是个一窍心通目的普通初级魔法使,只能同时御使一根灵丝,魔法释放速度也就一点几,所以花这么久释放魔法是很正常的。

至于问为什么这俩一定要傻乎乎的用魔法对魔法,抄起刀一刀过去,三秒五秒不就结束战斗了吗。

因为,这是魔法使间的战斗。

魔法使不是凡民,魔法使有他们自己的骄傲。

总之,二十来秒后,这俩“骄傲”的魔法使,终于完成了魔法绘卷的绘制。

……

“轰!”

吴俑的魔法率先成型。

灵丝断落,这幅宽约20厘米、长约40厘米的魔法绘卷忽得荡起一圈火红的热浪,腾腾的悬在空中。

锡之灰级魔法——火之袭·炎刃。

这魔法绘卷内侧灵体是一把小小的火红利刃,中部是尖锐锋利的袭之律令,外侧围绕着大大一圈火焰状的灵纹。

不过外侧灵纹过多并不是啥好事,因为他浪费了太多灵丝用于配平!

随着魔法的完成,一股猛烈的热浪在吴俑跟前噌得炸开,那把绘卷中央十来厘米大小的火红小刃猛地变大,化为一把腾着灼热火浪的炎刃。

周遭的凡民尖叫起来,赶紧推搡着后退。

这澎湃的热浪,挨一下就绝对是一道二度烧伤以上的烫疤!

吴俑御使这把炎刃悬在空中,但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死死盯着另一边的武恼。

原因无他,那家伙还没绘完魔法!

对低阶的魔法使来说,因为他们的速确实有点慢,所以在决斗中便有了这么一个“隐规则”——不能在别人还在绘制魔法绘卷时使用魔法偷袭。

至于刚刚?

无流级的爆炸,那可不算使用魔法……

至于如果打不过的话,能不能一直绘然后一直不绘完?

这就得看你的脸皮和对方的脸皮了……

四五秒后,武恼的魔法终于成型——一幅同样长约40厘米的魔法绘卷。

锡之灰级魔法——土之御·岩盾。

那魔法内侧是一面小小的灰黄色盾牌,中部是中正平和的御之律令,外侧则大大地围绕着一圈圈土黄的波纹。

魔法绘卷一般是长方的构造,因为这是魔法使御使灵丝,向这个世界存有的诸元素下达的敕令。

但武恼这魔法绘卷,竟被他用灵纹生生怼成了个鼓鼓囊囊的椭圆。

但不管怎样,魔法终究是完成了。

灰黄色的盾牌立刻巨大化,变成了一面宽逾半米、高逾一米的巨盾。

武恼御使这巨盾,咚得一声砸在地上,做好了防御。

“轰!”

吴俑大步上前,挥舞炎刃猛地斩击在巨盾上,发出一声响彻天际的爆鸣。

炎刃碎了形,道道火焰向四周激射,吓得围观的凡民尖叫着闪避。

那巨盾也被打得龟裂而开,碎成了一堆土黄色的碎石。

“吴俑!”

逸散的火力引燃了武恼的袖口,烫得他赶紧扯下燃起来了的左袖,冲着吴俑骂道,“用这招?你真准备杀了老子?我可是魔法使!杀了我你得买3张赎罪券!”

听了这话,吴俑脸一红,但还是昂起头争辩说:“谁叫你竟敢骂小妩月!”

“你还想着那娘们儿呢!”

武恼气得脑袋要冒烟了,抄起大环刀指向吴俑,“咱俩不用魔法,省得一不小心打死人,就这样直接打,你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

吴俑也举起手中的短刃,“我今天非剁了你的嘴!”

瞧着这俩不比魔法了,刚刚闪躲开的凡民又纷纷靠近了上去。

……

戳戳。

人群外围,一个看客感觉有人在捅自己的腰子。

不过他并没反应,因为里面那俩叮叮乓乓的打得正欢。

继续,戳戳。

“谁啊,没看到里面打得正爽吗!”

看客骂骂咧咧地转头,而后瞬间楞在了原地。

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披着黑色风衣的少年,此刻,那少年怀抱着一个白瓷花盆,盆中银沙状的泥土里,一朵通体雪白的花傲然盛开。

当然,惊吓到他的并不是那朵奇异白花,而是少年后背背负着的一把巨剑——大得骇人的银色巨剑。

那巨剑光是剑身的长度就接近一米三,宽度接近三十公分,斜斜地背负在少年背后,两刃泛着森森寒光。

看得出来,这少年很厉害,不好惹!

看客赶紧避开,然后“砰砰”地敲着旁边的人,提醒他们赶紧回头看看。

而只要回首之后,所有凡民都特别自觉地乖乖避开。

只是眨眼之间,原本堵得水泄不通的踏月路便有如被一道利刃劈开,露出一道宽敞的豁口。

少年踏步从豁口中穿越人群,一阵风吹过,一股浓烈的血腥从少年身上腾起,宛若条条腥气冲天的巨蟒,引得周遭凡民肠胃翻腾不止,后背一阵恶寒。

什么恐怖的血气!

……

场中,吴俑与武恼激战正酣。

武恼的上衫已经被割得条条碎裂,古铜色的身躯还添上了几道鲜红的血痕。

吴俑的右臂也被震得有些发麻,动作变得有些迟缓,有几次险些就真被武恼砍下一臂。

他俩嘴里喘着粗气,两眼却死死盯着对方,生怕露出一点破绽。

直到,他俩的余光瞥到了那个黑袍的少年。

“靠!”

两人异口同声,顾不得防备对方了,赶紧扭头仔细看了过去。

确实看清来人后,两人立刻丢了武器,快步退到旁边,飞速为这少年让出前行的道路。

“砰,叮!”

坠着七个铁环的大刀和浑身漆黑的短刃砸落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发出尖锐的脆响。

而它俩原本的主人此刻躲在人群旁,瑟缩缩地低着头,像看到了老虎的狐狸。

瞧见他俩的举动,周遭的凡民惊呆了!

那可是魔法使大人啊,虽然魔法绘卷画得慢,但那也是真真切切、毫无作伪的魔法使大人!

为何他俩竟会如此惧怕这个前行的少年?!

凡民们彻底绷不住了,赶紧你推我攘,向两边退避,留下一片喊着“鞋鞋鞋”的吵嚷。

那走过的少年却是未被影响,他怀抱着那盆白色的鲜花,从瑟瑟发抖的人群让出的道路中,踏步远去。

有些眼尖胆大的凡民看到……少年的嘴角带着微微的弧度,像是在微笑。

“呼……”

目送着少年走远,吴俑与武恼抬眼相望,长舒了一口气。

而后,他俩猛地发觉他们竟不自觉地站在了一起,赶紧嫌弃地将对方推开,嘴里呸呸呸的,不停拍打身上的衣服,像是要拍去沾染上的瘟疫。

“晦气,竟然遇上了那尊。”吴俑道。

“所以,真是他?”武恼皱着眉,显得有些疑惑。

“带着一把一人高巨剑的少年,全新月城也没第二个了。”

“哼!”

武恼昂起头,一脸愤愤,“如果不是他搅局,老子今天就砍死你个吴老狗!”

“会被打死的是你!”吴俑火气冲冲地回道。

嚯,还有下半场!

凡民们又围了过来。

出乎意料的,武恼并没有去捡起兵刃,也没有使出拳脚,而是忽然皱着眉头问:“吴俑,你说咱俩这样的魔法使,会不会最后死在哪都不知道?”

吴俑一愣:“你才发现吗?你个小初级。”

“你不也只是个初级!”

“我灵丝一百二,你呢?刚过百吧?”

“哼!”

武恼扬起头,“老子不跟你比,老子力气比你大!”

“力气大有个屁用。”

吴俑说,“能大的过魔兽吗,随便一个魔兽都能撕碎了你。魔法使就是个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惹了不该惹的人,比如他,比如两大贵族;甚至惹上个不该惹的魔兽,那都得死。不是所有魔法使都穷得像咱俩一样,连张赎罪券都买不起。”

“嚯,你原来都懂啊。”

武恼嘲讽道,“那昨晚你玩那么嗨?还玩啥打赏。”

吴俑脸一红:“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嘛。情绪,主要是情绪上头了!”

“哼。”

武恼闷哼了一声,说,“算了。”

“什么算了?”吴俑问。

“你这次欠老子的钱就算了。”

武恼没好气地说,“怎么?你还想还是吧?”

“啊,没有没有。”

吴俑赶紧嬉皮笑脸起来,“就知道你最好了。我请你喝饭,不,我请你吃酒!”

“哼,你个吴老狗。老子都要!”

“行!哈哈哈!”

插科打诨之间,两人的对话便转了180°。

在围观凡民的错愕中,武恼和吴俑捡起地上的武器,你勾着我的肩,我搭着你的背,像多年的老友一般结伴离去了。

吴俑还扯着衣服给武恼身上的血痕擦了擦血,疼得他龇牙咧嘴的,然后给吴俑来了个暴栗。

得,没戏看了。

喧嚣已寂,做生意的小贩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整理起刚刚匆忙收摊的铺子。

看了场热闹的众凡民们也四散离去,几个家伙踮着脚、俯着腰,四处寻找在刚才的挤攘中被踢得不知道哪去的鞋。

忽然,一个孩童朝妈妈问了句话,像是在平静下去的湖面上投了颗石子,重又荡起一圈圈涟漪。

“妈妈,那个抱着花的好看哥哥是谁呀?”

第二章:神弃者

新月城北城,三圣楼。

一栋黑色的连体建筑耸立在道路的终端。

这是被新月居民称为三圣的地方,因为魔法协会、炼金协会与圣渊教会,均在这一栋楼中。

三个“圣地”的建筑风格是相似的,主体均由墨色的花岗岩钉上刷黑漆的钢铁构成,多窗多尖塔,与新月城其他壁小窗厚宜于保暖的北境建筑比起来,仿佛一个蛰伏的黑色巨兽,显得锐利而神秘。

三圣楼中央是圣渊教会的办公地,在最顶端的黝黑尖塔上,竖着一个足有三米高的白玉幻天使雕塑,她手握神罚之笔,身披神眷金纹,圣洁得仿佛刚自天国临凡。

她那优雅唯美的构型,似乎是用洁白的玉足,单脚轻点在黑色巨兽的头顶之上,而后便使凶狠狂暴的巨兽,温驯蜷伏,叩拜在圣洁之下。

三圣楼左侧魔法协会和右侧炼金协会的装潢则更加内蕴与朴素。

魔法协会黑色花岗岩的表面满刻着浮凸曲线,那代表着:七使五杀一异,魔法绘卷十三律令。

炼金协会的炼金术师们则在黝黑的花岗岩上,浪漫地点缀着朵朵淡黄小花,像是将点点太阳的光斑搬到了这栋漆黑冰冷的建筑上。

当然,魔法协会和炼金协会也有雕塑,只不过它们没被放在房顶。

左与右,两个协会顶层永闭的房间里,各有一具乳白色的雕像,那是魔法圣人像与炼金圣师像。

只不过,它俩匍匐叩首,对着圣渊教会的那尊白玉幻天使,呈跪拜之姿。

圣渊教下,魔与术的造物均当跪服。

因为白玉幻天使雕塑彰显的,是那名“渊”的——神之威。

……

圣渊教会内部,福音室。

圣洁的遮面神渊塑像下,黑袍大神甫翻看着近月的账簿,眉头越皱越深,感觉只怕能夹死苍蝇。

太低了,这几月的收入实在太低了。什一税比往年少了3成;教会土地又遭了虫灾,觅阳花的产量下降了足足五分之一;甚至,这几月福眷物的收入都少了2成。

这世道是怎么了,大家都不尊神了吗?

照这样下去,别说下面修女和神甫的工资,就连他堂堂新月大神甫的补贴和奖金都要发不全了!

他那每月2金松的餐补,3金松的房补,还有那6金松的半年寒补与半年暑补,以及最为大头的3炽金的年终侍神特别奖,那可都是一分不能少的刚需。

春天一过,家里的大老婆、二老婆、小老婆,都得添几套新衣;

还有,家里供暖调温烧热水的一件式魔导器也得换新了,得安排专人去皓月王都擎月城买,新月城的炼金术师们就知道调香弄薰,一点正经活儿都干不了;

另外,残月城的蓝袍主教听说要带着一批下来历练的神甫,回浮空城圣渊总教述职了,自己可得好好打点。

主教轮不到自己,但残月的一个下属神甫总能拿到吧。出产宝石的大城残月,随便漏点什么,都是整个皓月国少有的肥差。

要是自己能成功转去残月,说不定还能添个四房。

想到这儿,大神甫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一丝略带猥琐的笑容。

“咳咳!”

轻咳两声,大神甫将自己的表情重又调整为严肃高洁的模样。

今年新月虫灾,穷人的油水不好榨了。没办法,找魔法使吧。多卖出几十几百张赎罪券,那奖金什么的不一下就发下来了吗?

得把魔法会长和炼金会长找来,开会!

……

魔法协会。

7号柜台后的侍者罗丝正摆弄着一沓金色的布券——其上以圣渊教会的密文写着“以神渊之名,赦汝罪孽,其度为五”。

这沓布卷,便是她刚从魔法会长手上领到的,圣渊教会最重要的福眷物,由神渊赐福,能够解除九约神罚的——赎罪券。

1张赎罪券,卖1枚金松,能够免除1次五阶之下的九约神罚。什么赑风入体、阴火焚躯、雷电鞭笞,全都不用经受。

而在九约之中,第五阶神罚的立标是“诛杀凡民”。

罗丝摸了摸手中的金券,心中不禁感叹:不愧是下面小城的大神甫,胆子是真的大。

将这代表神渊福眷的赎罪券公然摆在魔法协会大厅,向魔法使们兜售,这不摆明了就是让他们去劫掠凡民吗。

你们只管抢与杀,九约的事儿自有教会的赎罪券为你兜底。

这批赎罪券卖出之后,在这小城新月,魔法使对凡民的掠杀和魔法使之间的抢杀,只怕忽然就要多起来了。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罗丝的思绪。

罗丝抬眼一看,落在柜台上的是一个白瓷花盆,盆里的泥土细碎而洁白,像磨碎的珍珠。

盆中生长着一株约摸30厘米高的银色花卉。它的花瓣是缺了一角的菱形,雪白剔透、层层叠叠,有如刚凝结的冰晶,给人尖锐而寒冷的感觉。

朝下看去则更为奇美,它的茎与叶并非绿色,而是玲珑剔透的白色,用眼细看,花茎叶脉之中,正汩汩流动着某些透明的东西。

“你要上缴这个?”

罗丝指着花盆问道,“那你走错地方了,魔法协会只收魔核。植物、矿物和魔兽材料这些,你该出门左转,去旁边的炼金协会。”

但,没有回答,只是啪叽一声,随着一把大得骇人的银白巨剑砸在柜台上,一道黑色身影坐了下来。

伸手入怀,那道黑色身影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灰色布袋,递给罗丝。

罗丝看清了那个坐在她面前的少年。

他约摸十五六岁,披着一件黑色大风衣,长得眉清目秀,有些好看。

不,是非常好看!

在接过布袋时,罗丝偷摸多看了他好几眼。

这样好看的少年,莫说在穷乡僻壤的新月城,就是在大城残月也算得上罕见了。

……

咦,这袋子好沉。

罗丝掂了掂,皱着眉头打开布袋,刚看了一眼就差点惊叫出声。

一大三小,4枚光洁的青色魔核躺在破旧布袋里,浓郁的灵绒外泄,化为点点青色的荧光,环绕着它们不住流转,仿若夜空中粒粒跃动的星辰。

怎么可能?

罗丝心里惊叹,那颗大魔核比她整个手掌还要更大,明显是二阶的魔核。二阶魔兽,那一般得要两三个中级魔法使合力才能成功狩猎。

更别提旁边还有三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魔核。

独自迎上一队群居的魔兽,一般的高级魔法使只怕都得落败而逃。

灭杀一队魔兽,就凭这个才十五六岁的少年?

骗人的吧。

罗丝抬眼瞥了瞥那个好看少年,眼瞳中满是不可置信。

忽然一阵风吹来,罗丝鼻子动了动,闻到了面前少年身上的气味。

血腥味!

很重、很浓烈、很粘稠的血腥!

这什么情况?

罗丝狠狠咬着牙,死死忍住了想要呕吐的冲动。

与新月城原有的侍者不同,她罗丝是见过世面的,因为她原本是残月城魔法协会的侍者,因为受到了排挤,所以才在几天前被调来了新月城。

经过专门培训的她,能通过气味分辨出不同的血腥。

熊类魔兽的血,狂躁而愤怒,带着骇人的杀伐气息;

狼类魔兽的血,锐利却寡淡,是杀戮与狡黠的混合体;

植食魔兽的血,腥中带着丝丝草与糖的芳甜,是不会让人感到恐惧的气息。

但!

唯有人类,也仅有人类的血,闻来是一股如胶水般黏稠的气息,那种腥气会由鼻腔直冲大脑,然后粘在那里,黏在那里,死死地住在你思维的最深处。

令你头皮发麻、汗毛竖起、冷汗直流。

这种气息被称为血煞,是同类以生命向同类所下达的诅咒,是刻在人类灵魂深处的气息!

这少年身上曾染过狼血,有层叠的狼血曾如雨点一般淋在这少年的身上。

然而,紧随狼血而来的却是淋漓的人血,各式的人血。

如果说气息中狼血的浓度像是雨滴纷落,那么人血的浓度就像泼墨的油画,来自不同身体里的血液,一层层地泼在少年的身体之上,如颜料涂层一般,将少年层叠地浸泡、浸透。

这个少年究竟杀了多少人!

“你们不要吗?”似是有些等不及了,少年开口问道。

“要的,要的。”

罗丝赶紧收回思绪,用微微发颤的手,从灰布袋中将一粒粒魔核拿出,仔细摆在铺着软布的柜面上。

左眼戴上放大的单片镜,罗丝小心地拿起魔核,仔细观测起来。

无痕、无痕、无痕、竟然还是无痕。

罗丝不禁咽了口唾沫。

魔兽力大而灵敏,在近战属性上可以说碾压肉体孱弱的人类。

所以魔法使狩猎魔兽,往往是集体行动、围追堵截,用远程魔法攻击消耗,直到魔兽毙命。

在这种情况下,魔法的狂轰乱炸往往会波及到魔核。虽然这种魔法造物的硬度达到了高硬宝石级,但也不免受到损伤,使其内部的魔法环路发生断裂偏移,影响到后续灵丝的存储与释放。

而无痕的魔核,则意味着这颗魔核在取出前未受到攻击波及。一般只有老道的魔法使采用近战魔法和战技生生砍死魔兽,才能得到这样的魔核。

一队被生生砍死的魔兽,4颗无痕的魔核,这样的东西已经超越了罗丝的见识。

不过,作为残月城出来的侍者,罗丝受的训练绝对专业。

她强行压住了心里的震惊,流畅又准确地填写好了所有的入库单据。

“二阶风系疾风狼魔核一颗,长厘米,无痕级,收购价2金松8银枫;

一阶风系疾风狼魔核三颗,分别长、、厘米,收购价共3金松5银枫。

缴纳什一税后,一共给您5金松6银枫7铜桂,请您签字确认。”

说着,罗丝将单据递向少年。

少年微微皱眉,抬眼看了看罗丝,再抬眼看了看递过来的单据,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拿起了笔。

此时,罗丝忽然感觉周围环境有些诡异。偌大的大厅一下安静了许多,办事众人的眼神躲躲闪闪,却总是瞟向这里。

难不成大家在羡慕自己这个新来的人就接到了这样一个大单?

……

荷质比。

这是少年在单据上的签名。

这个少年叫荷质比吗。

罗丝接过少年递回来的单据,从抽屉中数出对应的金松、银枫和铜桂,准备递给少年。

忽然,她看到了旁边那叠金色的赎罪券。

如果能将赎罪券成功卖出,罗丝也能得到一些收入,赎罪券1张卖1个金松,而罗丝则能得到1枚铜桂的收益。

只是赎罪券价格的百分之一,但却超过她一周的工资。

鼓起勇气,罗丝拿起赎罪券问到:

“荷质比大人,您需要补充赎罪券吗?不必去圣渊教会了,我这里正好有。”

罗丝的话,令那个叫荷质比的少年一愣。

偌大的魔法协会大厅,也仿佛忽然刮起了一股冷风,温度一下子低了下来。

“什么是赎罪券?”良久之后,少年才幽幽开口。

不知道什么是赎罪券?罗丝一愣。

真的假的?你身上那层叠的人血难道是假的不成?

杀人有罪,以券赎之。

杀1个凡民,为五阶之罪,需1张赎罪券;杀1个魔法使,为六阶之罪,需3张赎罪券。

若不及时赎罪,便会受到九约神罚。五阶之上的神罚,可致人永久性的伤残。这不是六岁娃娃就知道的东西吗。

别说你身上已染遍人血了,就算是个刚入门的初级魔法使,也得知道赎罪券是干啥用的吧?

毕竟对魔法使来说,赎罪券嘛,总归是要用上的。

可,这少年不像在说谎。

罗丝注视着少年黝黑的眼瞳,仿佛看到了两孔幽深的泉洞,里面透着——清澈的愚蠢。

“赎罪券是杀人后用的。”

罗丝抿了抿唇,向少年解释起来,“杀1个凡民,需要1张;杀1个魔法使,需要3张;不然就会受到神渊的惩罚。”

“神渊的惩罚?”

荷质比皱着眉头,嘴里喃喃,“据我已有的知识,并不知道神渊的惩罚是啥。而且,据我已有的知识,神渊是惩罚不了我的。”

“姐姐。”

荷质比一字一顿地仔细回答说,“无月说,神惩罚不了我。如果神惩罚不了我的话,我是不是就不用买赎罪券,让神不惩罚我了?”

啥!啥!啥!

这都是些啥!

深呼吸几口,罗丝感觉自己的脑袋因为高速运转而有些缺氧了,晕晕乎乎的,里面好像还有小麻雀在嘎嘎乱叫。

这个新月城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

是奇葩在家造炸弹,炸了奇葩窝吗?

先是圣渊教会把赎罪券摆在魔法协会的柜台上公然售卖;

然后又来了一个干掉整个疾风狼群,拿来4颗无痕魔核的小少年;

接着,这遍染人血的少年还搁这儿装小白兔,说不知道赎罪券是什么;

而现在又出来啥无月,说神惩罚不了这少年。

笑死,神渊福泽万里,纹耀天下,世界上五分之一的人类都是神渊的信徒!

神管不了?

众所周知,神管不了的只有一种人!

咯噔。

罗丝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愣。

此刻,管柜台的老管事颤着手写了张纸条,赶紧用拇指和中指夹好,嗖得弹射到罗丝腿上。

避过荷质比的视线,罗丝打开纸条瞥了一眼,瞬间冷汗就下来了,两腿筛糠似的发抖。

纸条上只有三个字:

“神弃者。”

第三章:傻瓜?

热汽奔涌,水汽氤氲。

这是圣渊教域北境的孩童们最喜欢的活动:

洗热水澡!

北境天寒,水的热容又大,需要很多的柴才能烧出一缸温暖的热水,所以他们往往得要好几个星期才能洗一次热澡。

在环绕的温暖之中,孩童们磨磨蹭蹭的,总会把水洗到很凉,然后挨一顿打屁屁。

在六岁生日的那天,这些洗澡的孩童们会突然发现,他们身上某个部位——可能是前胸,可能是肚皮,也可能是后背、四肢、甚至脚底板,会出现一块奇怪的印迹。

他们会很害怕,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病,会用力地搓洗。

然而他们越用力搓,印迹就越清晰;越用水洗,印迹就越明显。由模糊的一团,逐渐显出轮廓,逐渐绘出线条,变成一幅栩栩的画卷。

这时候,他们往往会惊讶地大呼小叫,哭着喊着让父母进来。

然后,早已准备好的父母会进来告诉他们:

宝啊,没事儿,这是神渊赐予你的“纹耀”。

然后在这夜,父母们会给孩童讲很多传说、很多故事,关于源神、关于神渊、关于九约、关于守礼。

这一夜,神渊为孩童赐纹,父母为他们点礼。

这一夜之后,孩童便再不能做那个无法无天、不受约罚的熊孩子了,他们将被纳入九约管束,成为神渊的信仰者,若敢犯九约,将一样受到神罚。

在这个夜晚,孩子们会很恐惧,会问超级多超级多的问题,有些问题父母能够回答,但大多数的问题,父母也不知道答案。

不过关于纹耀,答案是标准的:这是神渊将天上的光采下来,在你身上绘制的护佑,是圣洁的,它将永远保护你。如果你能有幸成为魔法使,纹耀还将进一步觉醒,成为你最大的助力。

有些恐惧于九约管束的孩童可能会把脑袋深深埋进母亲的怀抱里,带着哭腔说,他们不想要这个,他们不想遵守九约。

这时候,父母就会狠狠敲响他的脑袋,就像敲一头犯傻的蠢驴。然后对他说:没有人会不想要神渊赐予的纹耀,因为这代表着——神弃!

然后父母会拿出那本从邻家或教会借来的、厚厚的、名为《落月言》的书,向他讲述那场上古之时的神之战,告诉他纹耀的来历。

源神胜邪神,封于世界冠冕,邪神抱日同坠,十日无光,天降黑雨。源神独上乌旸谷,以身举日,神亡,留世光明。

神渊赐予的纹耀,就是源神陨落前最后那束遍布世界的光化成的。除了被邪神张开的阴影所遮蔽的地方,所有人都受了这光。

所以,没有纹耀的家伙,是被源神遗弃在黑暗地的神弃者,是没有受神光辉照耀的无光人。

他们不受九约的管束,也不会受九约的护佑,他们被源神开除了人籍!对神弃者的伤害、欺骗、威胁、甚至杀戮,对神弃者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被源神所允许的。

神弃者逃了那光,便选择了黑暗的未来。

……

在各个教域,当神弃者暴露身份后,首先向他袭来的不会有其他,只会是恐怖的恶意。

暴虐的组织和各个贵族家族需要他,因为他是再方便不过的黑手套,可以做尽所有违背九约的恶事,连一张赎罪券都不必买。

诸地的教会则会想办法将他杀掉,因为他影响了诸神的权威,更影响了教会的获利。

夹杂在黑与白的缝隙中,在那些掌握权与力的家伙的博弈中,神弃者做的事情,根本由不得他自己。

毕竟他们可是——被神所抛弃的家伙。

神都移开了目光,这些家伙如何获得人的怜悯。

在关于1枚枚金松、1张张赎罪券的利益纠缠中,他们只能被逼迫着一条条收割他人的性命,为诸凡民带来梦魇般的恐吓,直到他们自己的性命被更强的权与力所收割。

但在这新月城,竟然出现了一个大喇喇四处行走的神弃者?

几乎无法抓住自己命运的神弃者,一旦成功抓住了自己的命运,这便代表着他靠自己一人成为了这座城对弈的诸方力量的一极,手握权与力的一极!

而权与力,往往是靠鲜血取得的。

……

“咕噜。”

罗丝狠咽了一口唾沫。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见到一个真正的神弃者,而且还是自成一极的恐怖家伙。

等下,她刚刚都做了啥傻事啊!

向神弃者收取什一税?向神弃者兜售赎罪券?这不有如把邪神的塑像立在最崇高的教堂圣殿里!

默默从柜台里数出6银枫3铜桂,罗丝挂着标准露八齿的微笑,将之递给荷质比。

“荷质比大人对不起,我刚刚算错了,加上这些才是您应得的收益。”

荷质比愣了愣,伸手接过罗丝递来的钱币,然后低头数了起来。

此刻罗丝的心里在哀啸,冰凉的冷汗从她背后密集冒出,个个都有黄豆大。

您不是不爱说话吗?钱已经补给了您,求您赶紧走吧。别再玩她了,也别再吓她了,她只是个小凡民,柔柔弱弱不懂一丁点儿魔法的小凡民。

求您把她放了吧。就像放一个屁,噗呲,那样简单地放掉吧。

要知道她才二十,连恋爱都还没谈过!

不要杀她啊,要是就这样子死了,她这一辈子就真亏到姥姥家了!

谁知在摆弄钱币良久之后,荷质比忽然抬起了脑袋,眼里星光闪闪的,像是发现了很有趣的东西。

“姐姐”

荷质比开口说,“我发现你分两次给我的东西存在某种关系!”

存在某种关系?

罗丝一愣,都是钱,能有什么关系。

然后荷质比就不说话了,眨巴着大眼睛,盯着罗丝,满脸都写着期待。

“额,那个,什么关系?”被盯得实在没办法了,罗丝试探着问到。

“据我已有的知识,这叫数学关系!”荷质比说。

数学关系?

什一税当然是有数学关系的。得十税一剩余九,这不就是什一税的定义吗。

难不成这家伙连什一税都不知道?

瞧着他那一脸你快问快问,不问我就不开口的表情。罗丝抿了抿嘴,问道:“数学关系是不是我先给你的是后给你的9倍?”

“嗯?”

荷质比一愣,赶紧低头数了起来。

啥?

罗丝也是一愣。

什么情况?

这她还能答错?!

要命啊,如果不是9倍的话,那还能有啥数学关系!

“哪有9倍,这明明是2倍。”

荷质比将两摊钱币摊开给罗丝看,“这是18个,这是9个,不是2倍吗?”

额。

罗丝感觉自己头顶有小乌鸦嘎嘎地飞过。

小孩子吗?

刚学会算数吗?

钱的十进位都还不知道吗?

等下!

罗丝忽然想到了什么,嘴一溜就问了出来:“你一开始盯着我给你的钱看是因为?”

“因为不知道姐姐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钱。之前都是几个几个的,这次一下给了18个。”荷质比一脸诚恳。

罗丝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

错了,她完全想错了。她以为这少年一开始是因为自己愚蠢地扣了他什一税而生气,没想到这少年只看数量不看价值,竟然还以为她给多了。

难道他说自己不知道赎罪券是什么,也是真的?

可是怎么可能。看周围人的表情以及老掌柜给她的纸条,大家明显是知道他是个神弃者的。

而且能狩猎疾风狼群,拿到4颗无痕的魔核,他还一定是个非常强的魔法使。

所以究竟是什么情况?

罗丝感觉自己的精神出现了问题,这个世界同她的认知似乎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不想了不想了。罗丝使劲摇了摇头。

这可是她第一次看到神弃者,活的神弃者欸。那么稀有的东西,有些稀有的特质,比如精神病什么的也很有可能。

现在她的任务是赶紧哄好他,送走他,保住自己这条年轻似泉、娇弱如花的小命。

“姐姐没给错呢,这些都是你的,请拿上这些回去吧。”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罗丝开始彬彬有礼地赶人走。

“可是姐姐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荷质比却一脸上了头不想走的模样。

有!而且还老多!

但她怕死,她不敢问……

“没有了呢。”脸上仍旧挂着标准微笑,罗丝微微扭头,将视线移到旁处。

这是职业培训中示意客人离开的动作,因为它会传递出:请离开,我还有别的事要忙,这样的信号。

一般的客人看到这样的信号后,大多都会识趣的离开。

但很明显,荷质比并不属于一般的客人……

他跟随罗丝的眼神看了过去,反而更兴奋了。

“姐姐你注意到了这株花啊!”

荷质比满脸激动,“这叫冰霓,无月说这是在比皓月北境更北的地方开的花。”

花?

罗丝一愣。

她没看花啊。她的眼睛根本就没有聚焦!

比皓月北境更北是什么意思,皓月国已经是圣渊教域至北了,更北的地方不就是寒凝教域了吗。

这花还是长在那群兽人那儿的?

不不不,花不重要,她看哪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可以走了吗。

和您呆这么近,她害怕……

“您好,我这还有别的工作,就不浪费您的时间了,可以吗?”罗丝继续彬彬有礼地赶人。

“不浪费不浪费”

荷质比说,“和你说话很开心,无月都不让我随便同别人说话。”

这位少年,就是说咱能不能听懂人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叫客套,我不这么说难道直接说,赶紧走,我快被吓死了。

听了这话,你还不弄死我啊,反正你也不用买赎罪券。

“您好,您的业务已办理完毕,请问您现在可以离开吗?”

说出这话的时候,罗丝心肝脾肺全在颤。

没办法,只能说得这么直白了,不然他听不懂啊。

这句话荷质比终于听懂了,只见他忽然就不笑了,眼里的光也暗淡了下来:“好吧,我这就离开。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见到你很开心。

无月说,开心的话要道谢,所以,谢谢!”

什么意思?

罗丝懵了。

为什么是最后一次来这里?

难道这家伙他后面会出什么事?

瞧着荷质比的模样,罗丝心里一痛,仿佛一只小手紧紧攥住了她心里的温柔。

“等一等”

罗丝阻止了荷质比起身离开的动作,问到,“你为什么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因为有一株花开了。”

荷质比指了指旁边的冰霓,“因为它开花了,所以我要离开这里了。”

哦,原来真的只是离开,她还以为是死亡呢。罗丝舒了一口气。

等下,他刚刚说了啥?

罗丝一口气还没舒完,整个人忽然就楞在了那里。

如果说荷质比前面的话罗丝靠自己聪明的推理和丰富的想象,还能够略微理解其中的逻辑。

那这句话就仿佛挂在天边边的鸟语,把罗丝绕得云里雾里。

花开,她懂;

离开,她也懂;

因为花开,所以他离开,这句话,罗丝她听不懂。

不是随便把两个陈述用“因为所以”连接起来,就能构成因果关系啊,混蛋!

罗丝看了看重新坐回去的少年,心肝脾肺又颤了起来。

好呀,叫你好奇呀,玩脱了吧。

现在她知道这少年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可是她罗丝出不出事,就全看老天爷了。

这少年的屁股刚挪一下,现在又钉住了。

更关键的是,有没有人能告诉她这句话她究竟该怎么回答啊!

“离开,是一段,路途呢。”

要死了。

罗丝感觉自己死定了。

大家是在玩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的游戏吗。

你说的她听不懂,她说的又没意义。

果然,那家伙嘴里接下来又说出了些罗丝听不懂的东西。

“据我已有的知识,我并不清楚离开是什么,因为我就离开过一次。无月曾说我们要离开夜月之森,然后我们走了一段路,所以离开应该就是一段路途。”

妈耶,她答上来啦?

可是,你在说什么?连离开是什么意思都不清楚?

离开家,离开爸妈,离开某个地方。

留下一段经历,然后去拥抱下一段经历,这不就是离开吗。

还有,你这家伙总是无月无月的,“谁是无月呀?”

一个不留神,罗丝竟然将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

“无月就是无月啊。”

荷质比说,“她是我在森林里遇到的,那时候她脸上水汪汪的,她告诉我,那叫泪。”

虽然仍旧听不太懂,但罗丝成功转移了话题。

“你和无月很要好吗?”罗丝接着问。

“嗯”

荷质比点点头,“无月说她喜欢我,无月说我也喜欢她,无月说这就叫朋友。无月告诉了我很多东西,无月说那叫知识,无月说我应该习得那些知识、记住那些知识。赎罪券也是知识,我今天又记住了赎罪券的知识。可是,”

荷质比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能不能继续往下说。

“可是什么,那个无月是不准你做什么吗?”罗丝问。

“嗯”

荷质比点头,“无月不让我跟其他人说话。看别人嘴巴张张合合,然后对面的人嘴巴也张张合合,然后大家一起笑,我觉得很有趣,我也想和别人说话,和别人一起笑。但无月不许,无月说这样危险。”

“危险?”

罗丝皱起了眉,“说话有啥危险?”

“无月说因为同别人说话会暴露我是个傻瓜。”

荷质比的神情清澈而又认真,就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这个清澈的少年很平静地告诉罗丝他自己是个傻瓜。

“噗”

罗丝一个没忍住,吐出了半口气。

这孩子也太搞笑了吧,哪有人会对别人说自己是个傻瓜的,而且他还一副这么认真的模样。

然而荷质比的脸色瞬间变化了。

微一细想,罗丝的脸色也变化了。她脸上一般不出汗的,但此刻冷汗瞬间布满了她的额头。

“果然暴露了,果然暴露了。”荷质比立刻起身,背起大剑、抱起花盆,小跑着离开了魔法协会大厅。

那满脸紧张的表情,活像一个犯了错后害怕受到家长责罚的小调皮。

冷汗,已在罗丝额上汇聚成滴。

“啪叽!”

罗丝心底一痛。仿佛那只小手,重又捏紧了她心底的温柔。

……

……

……

现在可以公开的情报:

三道:大家好,我是作者沐三道。

请大家停一停,允许我打断一下大家的阅读,向大家介绍“现在可以公开的情报”环节——这里将向大家介绍一些正文之外的情报。

首先,读完开篇三章,相信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一个傻瓜身上。

见多识广的诸位应该都已经猜到他就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了,不然,第一章为什么足足写了八千多字,都一定要让他出场。

大家没猜错,他就是故事的主角,第一章的字数也确实是为了完成网文的默认套路——开篇得让主角出场。(倔强,这叫写手的倔强。)

不过在诸多性格各异但统一搞笑的角色之外,我还想向大家介绍一个名为《九约》的世界。虽然这么说有些自负,但它确实是一个在我自己的评估中,构造勉强合理、逻辑勉强自洽的世界。

而这个“情报环节”,就是负责给予一些大家不能从文本中显然地看到的关于这个“世界”的情报。

读这个世界时,我希望大家能自负一点,因为名为世界的东西,在你将目光注视到它的那一瞬,它就变成了“你的世界”。

而读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故事时,我也有一个小小的建议,希望你们能双目平视,微张开嘴,将脑子放到一旁,然后再进行阅读。

说人话就是:不要带脑子来读这个故事。

因为某人写这个故事时,带了很多东西,却独独落下了脑子。

好啦,此次的情报就由我三道传达完毕,未来负责这个环节的将会是四道和五道。

最后:欢迎大家进入这个名为《九约》的世界,希望大家都能愉快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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